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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粵海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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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走時驚動家人,伍秉鑒獨自在東廂房睡的。睡得正香,忽聽得外面的敲門聲,又聽見景春低聲說了一句“秉鑒哥,我們該走了”,他應了一聲,下了床,點上蠟燭,看了看掛在墻上的自鳴鐘,已是近子時了。

推開門,嗬,怎麽這麽多人!借著火把再仔細一看,碧珠、陸進、艾香、大奶奶、親娘吳氏、二嫂劉氏、大嫂張氏、弟妹高氏等人都在,大一點的孩子像長子元芝,三子元莪、四子元華、五子元薇、包括過繼給二哥門下的元蘭和其他幾個侄子也都齊刷刷地站在了眼前。秉鑒打了一個哈欠,很是輕松地說:“這只是去粵海關走一趟,怎麽這般興師動眾?哈哈,快都回去歇息吧,我讓景春和石新陪著去就行。”

大奶奶上前給秉鑒整理了一下衣領,叮囑道:“老三,還是那句話,但凡能低頭過去的事,咱不去仰頭甘領那份罪受,聽見沒?”

吳氏也是疼愛地說:“聽大奶奶的,收斂收斂你那個倔犟脾氣,由著自己的性子來總是要吃虧的。”

“母親,娘,您們放心,我都記住了。”秉鑒敷衍了一句。

大嫂張氏擠到跟前,“老三,把你那套候‘選道布政使’的二品官服換上,咱往那佶山面前一站也不比他矮幾分,他就是想動咱們他也得想想!”

陸進忙對張氏擺手說道:“侄媳婦,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縣官也不如現管,別說那佶山有著一品的頂戴,就是他只是一個五品的監督,公事公辦起來咱作為行商也是不能穿戴這個去說事的,這犯忌諱。”

張氏還想爭辯,被大奶奶擡起手杖捅了捅,訓斥了一句“好了,你就別在這跟著添亂了”。張氏一扭身退到了人群後面。

“爹,我也要和你去。”元蘭眼淚分成八叉,哭瀡瀡地說。

秉鑒一瞪眼,“吃飽撐的是不是?快領著弟弟們回到房裏去。睡不著,給我去祠堂裏面讀書!”

元蘭嚇得止了聲。

大門外黑漆漆的。

天上飄起了小雨。

“啾,啾。”

景春戴了一頂竹編的鬥笠,揚起鞭子,馬車慢慢走動了起來。在寂靜的夜裏,馬蹄聲、銅鈴聲分外的響亮。車轅上豎起的一根木桿上墜著兩只燈籠,隨著車的顛簸左右搖晃。

石新和秉鑒坐在車裏面。

石新把窗子打開,外面的清爽風吹了進來,“東家,咱家那白米生意就那麽拱手相讓給葉上林了?我臨回來時已經將事情大概定得差不多了,就這麽放棄真是感覺可惜。”

秉鑒沒有吱聲。

“他葉上林明知道咱家在孟買有分號,還來這麽一說,明擺著就是搶生意。”石新憤憤不平地說。

秉鑒背靠在座位上,瞇著眼睛,“呵呵,自從咱頭上戴了這頂一蓬爛雞毛做的總商帽子,現在是誰得著機會都想上來揪一把。行,揪就揪吧,不痛不癢的,咱大度些也就是了。”

“東家,四掌櫃那邊都安排妥當了嗎?”石新問。

秉鑒點點頭,“你秉釤哥自來做事毛糙,捅婁子有一套,擦屁股也有一套。”

石新聽了想笑,也沒敢笑,雖然他幾乎是秉鑒看著長大的,秉鑒待他也如兄弟般和藹親切,但他還是有著莫名的敬畏感。

“籲!”

隨著景春一聲吆喝,馬車在珠江岸邊停了下來。

這裏有個小碼頭,伍秉鑒出錢雇那經驗豐富的艄公在這裏常年晝夜值守,平時有往來南北兩岸的窮苦百姓不用掏一文錢就可以坐上這免費的擺渡船。

一個裸著上身的壯漢子提著燈籠奔了過來,“知道東家來,我老早兒就出來張望著。我家狗子在北岸也早將咱家那幾匹馬餵得溜飽……”

伍秉鑒一抱拳,“老張哥,辛苦了!時辰不早了,我們上船。”

老張哥不敢怠慢,忙在前邊帶路,將三人引上了小船。

竹篙撐起,小船輕盈地在平靜的水面上掠過,不一會的光景就到了對岸。狗子怯生生地將三匹馬交到各人的手上。

伍秉鑒對著那父子說了一聲“你們爺們好生歇息去吧”,而後揚鞭催馬,不一會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景春跟在後面,高喊:“秉鑒哥,你留心點。他娘的佶山三更半夜真是能折騰咱哥們……”

小半個時辰之後,三人來到了城西門。秉釤已經在那裏等著了,只是人家舒服,聽著人馬到了近前,才從一個二人擡的小轎子裏面慢騰騰地鉆了出來。

“三哥,你們怎麽這麽慢?”

“來不及和你說這些。快叫開城門。”

秉釤被嗆得沒了動靜,把手指放在嘴裏吹了三聲尖厲的口哨,不一會的工夫看見城墻上面有人提著馬燈探頭往下看了一眼,然後轉身又不見了蹤影。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我這是掏了五十兩銀子……”

“粵海關藩庫裏的銀錠都換出來了?”秉鑒壓低聲音問。

秉釤很是得意地答道:“我派人回家告訴你之前,事情已經辦得妥妥地了。”

“一會你回去先躲起來……”

“吱扭。”

城門開了一條窄窄的縫隙僅容一人一馬通過,伍秉鑒帶頭,景春和石新跟著魚貫而入,不作停留,再次上馬直奔粵海關。

“鏘——鏘、鏘、鏘”,打更人一慢三快的四聲鑼響,證明已是四更天了。天也漸漸放亮,三人準時到了粵海關的門口。

景春上前叩打門環,有戈什哈從裏面一步三搖踏著鬼步閃了出來,嘴上連連打著哈欠。伍秉鑒上前說明來意,戈什哈也不含糊,“監督大人有吩咐,只許你伍秉鑒一人進去說話!”

石新和景春都想再對秉鑒說點什麽,可秉鑒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講,然後隨著那戈什哈進了粵海關的門裏。

走到一偏僻處低矮的石房前停下,那戈什哈對伍秉鑒說道:“你先進這房裏候著,不許亂走動,一會有人來叫你。”

伍秉鑒剛走進去,就聽身後“咯嘣”一聲,他回轉身再去推門,門已被人給鎖上了!乍進來眼前也是一團漆黑,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定了定神,借助一口小窗透進來的一點微弱光亮,發現這裏面什麽擺設也沒有,空空如也。墻角上掛了幾處搖搖欲墜的蛛網,四壁石墻潮濕,順著石縫往下面滾著水珠,地上滿是塵土,有些地方被那滴落下來的水珠打濕,和成了泥漿。

站沒站地方,坐沒坐地方,房門又被上鎖出不去,那口小窗怎麽推也是推不開,讓人憋悶得透不過氣來——這情形比蹲那牢獄還要多上幾分苦楚。

不用說,這是監督大人給的下馬威。

那也沒辦法,誰讓咱得罪人家了呢,到了人家這一畝三分地上,怎麽對待都得是受著,等著吧。

“鏘——鏘、鏘、鏘、鏘。”

伍秉鑒隱約聽到外面五聲鑼響過後,他知道自己在這裏面已經待了快一個時辰了,應是已過了佶山說好的醜時。

繼續等著吧。

又一個時辰過去了,外面的天光已是大亮。

還是不見人來。

半個時辰又過去了。

三刻。

二刻。

一刻。

難熬……

房裏越來越悶熱,好似蒸籠,伍秉鑒感覺汗水不斷地從身體各處毛孔中湧了出來,血脈噴張,頭暈乎乎的,想擡也擡不起來,小腿不由自主地在顫抖,雙手扶墻也是站不穩,整個人好像虛脫了一般……“撲通”,最後他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瞬間,塵土飛揚,濺起來的泥漿掛在他的了身上,他那臉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成了竈王爺的模樣。

這佶山真是太狠了!

他人也太陰損了!

身為堂堂的粵海關監督,你有事說事,就算是要迫害人,你也明面真刀真槍的來,用上這種見不得光的卑劣下作手段折磨人,你算哪門子的英雄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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